這天，30 歲的米小姐回到我診間；原來她最近在治療不孕症，產科醫師說她和先生都太胖了，不容易受孕，要他們減肥，所以來找我幫忙。我快速瀏覽她的病歷之後發現，原來她已半年沒回診，而且前次回診時，被診斷有糖尿病，糖化血色素已高達 7.2%。
我問：「產科醫師知道你有糖尿病嗎？」米小姐不願正面回答，反而說：「可是我上禮拜才在產科抽過血，一切正常啊？」我看了看資料，上禮拜的檢查並沒包括血糖方面。糖尿病若不加以控制，會降低受孕機率、提高懷孕風險；病人去看不孕症竟然沒主動告知產科有糖尿病，分明拿自己的身體和寶寶的健康開玩笑！
但，不能對無知者發怒。不能對無知者發怒。不能對無知者發怒。我在心裡默唸了三遍，隨即強作鎮靜，為病人安排重新抽血驗尿。只聽得病人還在咕噥：
「我只是拿個減肥藥，為什麼還要抽血……」接著又說：「如果檢查出來，要打針或者吃藥，我一概不要。因為一吃就是一輩子。」
我已瀕臨理智線斷裂邊緣，差點沒脫口而出：「你血糖都沒控制好，想懷孕？想得美！」但終究還是以平穩語調說出：「我們先做檢查，後續的治療下回再討論。你的糖尿病對懷孕的風險和成功率有很大影響，總得做點什麼來解決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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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天，40 歲的 Q 先生回到我診間；三個月前 Q 先生決心減肥，拿了藥之後，每天在家騎飛輪、舉啞鈴、到家附近健走；不但如此，還每星期掛自費門診回來討論飲食狀況、評估體重。
原本設定的目標是三個月內減六公斤，結果 Q 先生一星期就瘦了兩公斤，體重從 95 公斤一路降到 93、90.5、88、85、82……這天回診一量，80 公斤，等於三個月內減重 15 公斤！是非常傑出的成果。Q 先生感謝診所同仁的專業，我則對他說：「我們只幫你一半，另一半是你自己努力得來的！」
猜猜 Q 先生糖化血色素是多少？從 7.5% 降到了 5.4%，比正常人還正常！我高興地宣布：「Q 先生，我可以幫你減血糖藥了！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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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理學上有所謂「庫柏勒-蘿斯模型」（Kübler-Ross model），將重大打擊造成的「悲傷反應」分為五階段：「否認」、「憤怒」、「討價還價」、「抑鬱」、「接受」。這五階段並非逐一遞進，而是人的心態會在各階段間來回切換、甚至跳躍。米小姐大概因為自己年輕，所以特別強烈「否認」自己得了糖尿病，已經不只一次用「我上次檢查都一切正常」來應答；當我以專業建議她應該再抽血評估時，她隨即進入「討價還價」，表示自己不要吃藥打針。身為醫師，責無旁貸必須陪伴病人走過種種情緒，最終接受自己的病體，學會與疾病共存。我不斷在修煉：當病人不夠為自己身體負責的時候，不必生氣，因為那是他該學的功課，不是我的。然而每當想起米小姐與 Q 先生的對照，仍會不禁想輕輕呼喚一聲：
「你不想吃一輩子的藥嗎？那麼就從現在開始，正視自己的健康狀況吧！」